正午一过,空中飘来几片薄云,把那抹湛蓝,衬得更加高远。
起风了,殿内透进丝丝凉意,沉水香被吹淡,裴恒玉坐在御案后,不紧不慢的翻动手里的折子。
魏冼坐在一边,暗自庆幸,不枉费他留在偏殿,硬喝下三壶清茶,终于拖到了皇帝的传召。
裴恒玉摊开奏折,对魏冼道,“今年甘城新纳降俘十万,北地贫瘠,粮食不足,魏大人觉得,从何处调粮,更为合适?”
魏冼没想到皇帝会开口问自己,他在户部任职近十年,一向都是尚书大人发号施令,他们底下的官员,从没有机会,表达过自己的政见。
魏冼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道,“楚地连年大旱,今岁稍有缓解,依照惯例,应与民休息。东境一向富庶,去年大赦天下,几近免税,余粮颇丰。以臣愚见,可提高东境三州地税,用东境之粮,补甘城之短。”
裴恒玉的指尖儿,滑过桌边油栗,那是双喜为宇文君安准备的零嘴儿,他烦躁的弹开,道,“奏疏呈报,桐城米贱,价格不到东境一半儿,大人有没有想过,从桐城调粮?”
“桐城?”
魏冼以为皇帝对大盛粮政不甚了解,解释道,“桐城的粮价,的确低廉。”
“但桐城与帝京之间,不只隔着泗水,还横亘大雁山!”
“大雁山不比其他山脉,山势极其陡峭。粮车沉重,若是翻越大雁山,所费人力加上运输损耗,等粮食抵京之时,怕是比京都的自产粮,还要贵上三成!”
见皇帝没有出言打断,魏冼认为裴恒玉第一次听到这些,他语速放缓,“朝廷从东境调粮,不只因为东境州府连年丰收,还因为澎渝水道遍布东境,贯通东西,大船直抵京都,从人力和损耗上来看,水路运输较陆路低廉很多。”
然而,裴恒玉考虑的,却不只这些!
桐城的粮,朝廷看不上,季氏可是当成了宝,在京城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囤积,日积月累,就养出了一个富可敌国的季成远!
两世,都是受他资助,宇文君安才得以招兵买马,杀上京都!
这一次,不管经济账如何算,桐城的粮仓,必须清空!
算算时间,崔寂雷也该到京了。
魏冼说得口干舌燥,把细枝末节都讲透了,反观皇帝,却坐在御案后,稳如泰山!
银丝炭在火盆里,被烧裂,玉和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魏冼在这份寂静里,坐到了日暮西沉。
他不肯走,皇帝也不赶他,在这份僵持里,说不清谁在逼迫,谁又在敲打!
但裴恒玉并没有闲着,他看见小白龙磨磨蹭蹭从内室爬了出来,又沿着桌腿一拱一拱爬上桌面。
“嗯,那个······本座觉得······人皇不该杀那些老女人!”
老女人?
裴恒玉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白龙说的是那些被他赐死的老嬷嬷!
“为什么?”他饶有趣味儿的问。
“还问为什么?”
小白龙被裴恒玉轻描淡写的语气,惹毛了,叫道:“当然是因为煞气,你无端杀人,她们被冤枉了,魂魄就会转为煞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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