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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功成身随飘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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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小泉没心思理会谁的纠结。他当天就返回了长靖关大营。躺在山坡上,望着天空中几朵闲闲的云彩。一边是战死勇士的坟丘,另一边是誓死捍卫的长靖关。

    齐州的和谈使就要到来。如果和谈成功,这座中原的北大门将会重新打开。战场上的号角好像还在耳边,浓烈的血腥味还没有消散。那么多的勇士伴随着曾经的金戈铁马长眠在这座雄关脚下。他们的牺牲算什么,又会留下什么?而留下来的人又将何去何从?

    他想不明白,只能一遍遍走过每一个关卡。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将他淡忘。他想把这里每一处风景都装进心里。

    大家都忙着迎接和谈使,准备和谈的一切。他又变成了一个人。褪去将军的外壳。除了长靖关的风,没有人会想起他这个小小的马前卒。

    长靖关还在,登州城还在,却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可他还活着。他想,或许应该去看看真正的聂小泉。他答应替他活着,就算不能做什么,能替他看看大好山河,看看以后的日子也是好的。

    乾和元年正月,和谈成功。长靖关这座中原的北大门再次敞开。和谈成功的前一天,失踪数年的太子周景佑在齐州登基。年号乾和。封大将军梁铮为护国候。其长子梁洪驰为骠骑将军,镇守长靖关。次子为安远左将军,驻守巨霞关。其余文武官员林林总总不下百十位。却唯独没有聂小泉的名字。

    乾和元年四月,登州城迎来了四年后第一个商队。同天,聂小泉一身粗布灰衣独自出城前去祭拜大小姐。不知何时,大小姐孤零零的坟墓前盖起一座庙宇。金底黑字的匾额上四个大字——显圣娘娘。大殿上,内穿裙衫,外披金甲的执戟女子双目含威,英姿勃发。

    白灰和油漆的味道呛得的聂小泉几欲落泪。大小姐一生都想要堂堂正正披上金甲,站在三军之前。如今也算心愿得了。

    庙祝原来是将军府的家奴。看见聂小泉进来,连招呼也没打,继续手里的活计。聂小泉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取出自带的香烛,祭拜一番。出了庙门。也不去坟前,径直往西而去。

    路上有断断续续的行人,和先前的冷清萧瑟已经大不相同。聂小泉沿着路信步而行。心道:“看来不日登州的东西两座城门就得打开。”

    正走着,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大约有十几骑呼啦啦从身边驰过,卷起一路尘土。聂小泉不由想起自己的坐骑,暗道:“可惜我养不起你,希望你能遇上一个好主人。”

    正在伤神,那队人马又转了回来。将聂小泉团团围住。当前一人问道:“你是聂小泉?”

    聂小泉看此人年约五旬,豹眉环眼,髭须虬髯。并不认识。当下迷了眼睛没有回答。那人将聂小泉仔细端详了一番。尤其是往他的眼睛上多看了几眼。聂小泉皮肤黑黄,眉毛疏朗,眼睛细长,鼻梁尖削。实在貌不出众。但他的眼珠是黄色的。虽然黄眼珠的人不在少数,却少有黄的像琉璃,转动间泛着金色光芒的。

    那人端详了半天,忽然挥手喝道:“绑了。”

    几个人一拥而上,将聂小泉五花大绑就要往马背上放。聂小泉也不挣扎,不慌不忙道:“可不可以让我坐在马上?这样横着爬在马背上,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血冲脑门,七窍流血而亡。”

    那人望着他,道:“不愧是领过兵的人,还是有几分胆量。”吩咐人让将聂小泉扶起。道:“将军的大名在下也略有耳闻。只是奉旨行事,身不由己。将军勿怪。”

    聂小泉淡淡道:“无妨。”被一名身材高大的参将模样的年轻人从背后钳制住,一行人继续上路。顺着官道往南而行。

    聂小泉与那参将共乘一骑。后背不可避免的和那人贴在一处,十分不舒服。

    一行人当晚在驿站打尖,换了马继续上路。竟是不准备停歇的架势。聂小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不累吗?”

    那参将道:“将军要是不老想着掉下马。我会轻松不少。”

    聂小泉语塞。他是想趁着这人不备滚下马的。一是因为他不喜欢随随便便被人挟制,二是因为他不喜欢和人贴的这么近。不过都没成功,反而被那人挟持的更紧。

    聂小泉现在十分希望有点什么突发事件发生,好让自己可以趁机脱身,那怕是来拨土匪也行。可现实是,就算是土匪看见这样一队全副武装,一看就是一心赶路,没什么油水的人马都不会去抢。于是,这队人马昼夜兼程一日一夜便过了巨霞关。三日后赶到了如今大邺的都城齐州。并且连夜被押往当年齐王的王府,如今乾和皇帝的皇宫。然后被丢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屋子里。

    聂小泉活动着被捆绑的十分麻木的手臂,惊疑的环视着眼前的屋子。只觉得无一处不精巧,无一处不金碧辉煌。他俯下身摸了摸光滑的地面,也不知那是什么石头做成的。再抬头看看雕梁画栋的屋顶,不知道比那些庙里好看多少。

    “看够了?”周景佑走进御书房就看见聂小泉一副呆傻的样子。

    聂小泉吓得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他虽然见惯了生死,受尽了流离。可骨子里还是个升斗小民。对于富贵权势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

    周景佑笑道:“活埋那些叛贼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我……我……不是故意的。”聂小泉这才听出周景佑的声音。也明白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聂小泉背着周景佑穿山越岭。被一伙叛军追杀。路过一条山崖上泄下的溪流。他把周景佑藏在一块巨石后面。自己爬上山崖围了一道堤坝,将溪流截住。等那伙人循着踪迹找到崖下,他迅速将拦坝的石头推开。新雨过后,溪流的水量本就充沛。周边的泥土又松软。倾泻而下的强劲水流霎时卷着崖上的碎石泥土轰然而下。二三十人登时被尽数掩埋。事后聂小泉拍拍胸口,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背起周景佑接着逃命。

    “不是故意的?”周景佑道:“那时我们已经走过那个山崖很远了,你特意转回去难道不是为了‘一不小心’要那些人的命?”

    “我害怕。那些人真的会杀人的。”

    “那你就先杀了他们?”

    “我……我……”聂小泉语塞。

    “如果有一天,我想要你的命,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周景佑语气平淡。聂小泉却从中感觉到丝丝杀气。

    “你为什么要杀我?”聂小泉抬起头。

    “我是说如果。”周景佑的声音仍然平静。

    “没有如果。”聂小泉望着周景佑,颤抖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周景佑道:“那要是别人想要我的命呢?”

    “我不知道。”聂小泉道:“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好好活着。有吃不完的馒头就肥肉。是不是?”周景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看得聂小泉头皮直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