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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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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尚仪道:“怎么会?这正是前往军司衙门的路。”

    邺胜安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不去军营去什么军司衙门?”

    郭尚仪心道:“怪不得落得这样的下场,竟是一点事务不通。”忍不住道:“即便是士兵,也是皇上亲诏的。和寻常的士兵自然不同。总要问过主事才好安排去处。要不然谁肯贸然接收?”

    邺胜安确实不懂这些,也就不再多言。跟随郭尚仪来到一处衙门。他自来惧怕权贵,虽然久坐中军大帐。衙门却只去过登州的郡守衙门。而且还是和夏郡守彼此熟识。此刻进了军司衙门,心中胆怯,连眼睛都不敢乱瞧。偏偏他这人,越是害怕脸上表情就越是冷峻。此时目不斜视,竟有种让人以为目中无人的骄傲。想想京中对此人的传闻。见到邺胜安的人,无不以为他是个攀附高枝,好卖弄的轻浮小人。碍于梁府的面子,那主薄才没有将鄙夷之色表露出来。大笔一划,将邺胜安划入西山大营。

    邺胜安得了手令,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跟他同来的郭尚仪脸色却不好看起来,向那主薄道:“李大人,这恐怕不合适吧?”他虽然没见过邺胜安上战场,可也见识过聂小泉军中行走时的威风。堂堂一个‘将军’如今竟然沦落到一帮伙夫中,着实让人不平。

    那主薄对郭尚仪倒是真客气,笑道:“郭将军不知道,这做伙头兵虽然说起来不威风,可实打实是个好去处。保证饿不着。而且,就算是有战事也轮不到伙头兵上阵。再没有比这稳妥的差事。”

    郭尚仪一张玉面泛红,瞪眼道:“李大人,你可知道这人是谁?”心中已然生出几分火气。

    邺胜安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也不管郭尚仪怎样。道了谢就往外走。郭尚仪为他抱不平,见他毫不领情自己先走了。胸中火气更胜。撇了主薄一路追出军司衙门。在大街上把他拦住,怒道:“你知不知道那手令上写的什么?”他以为邺胜安必定是不识字的。却不知邺胜安先是跟随真正的聂小泉学过些文字,后来又跟着大小姐学看兵书。写字写不好,认字是没有困难的。

    “知道。”出了衙门,邺胜安心里不再那么紧张,脸色也和缓很多,可一句话依旧差点把郭尚仪噎翻。

    “知道你还接?”郭尚仪恨不得把这人的脑瓜子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的接受做一个伙夫?

    “就像那位主薄所说,没有什么不好。”邺胜安平静道。他骨子里贪生怕死。以前在长靖关,很多事情都是不得不做。每每想起血肉横飞的战场,他都食不下咽。想起蠢蠢欲动的敌人,他都夜不能寐。做一名伙夫未尝不是好事。

    “你没毛病吧?”郭尚仪望着邺胜安黑黄的脸,努力想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不甘或者愤懑。可最终失败。仍然不甘心道:“你难道一点不介意?”

    邺胜安望了郭尚仪一眼,实在不明白,这些从出娘胎就不缺吃穿的贵公子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也不想知道。径自回客栈去了。

    从军司衙门一来一回,天已过午。魏鹏程不知去哪里了。邺胜安也不等他回来,收拾了自己的脏衣服,团了团塞进包袱。背在背上一路出了齐州城。顺着打听的方向往西山大营而去。

    西山大营距离齐州不过二十里。已经是五月天气,一路上放眼望去花红柳绿,春光甚好。路边有农人在田间劳作。二三孩童在溪流边玩耍。不知为何,邺胜安忽然就迈不动脚步。寻了株垂柳,靠树坐下。把先前郭尚仪不要的馒头拿出来,一边细细咀嚼,一边看那几个孩童在水边摸虾。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扑入鼻腔。邺胜安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浅灰色长衫的男装打扮的女子站在身后不远处。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忽然回头,一时愣住。

    邺胜安望了那女子一眼,忽然失了兴致。几口把馒头吞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新上路。那女子目送他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几次欲言又止。

    一个双髻小鬟走上前,伸手拉了拉那女子衣袖。女子回过神来,轻嗔道:“死丫头,吓我一跳。”

    小鬟没好气道:“公子,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每一次一看见他你就变傻了。”

    女子佯怒:“多嘴。”

    小鬟翻个白眼,撇撇嘴,到底没敢再说话。

    女子道:“叫上她们,咱们回了。”

    小鬟小脸一苦:“小姐,咱们才刚出来。”

    女子面色一沉:“谁让你吱吱哇哇的吵得人心烦。”说完转身走了。

    小鬟一跺脚,往自己嘴上轻拍一巴掌:“让你没有把门的。小姐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全让你搅和了。”说完见那女子已经走远,急忙招呼一众随从回转。自己急急忙忙去追自家小姐。

    邺胜安并不知道这些。远远看见一片旌旗招展,知道西山大营到了。忽然有种飘零的浪子找到了归宿的感觉。心里说不清是酸,是苦。

    因为有军司衙门的手令。邺胜安很顺利便进了大营。只见军容严整,剑戟林立。偌大营地没有半点喧哗,只能听见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马儿的喷鼻声。

    穿过几重营帐,邺胜安心中已经有数。西山大营说是一个营,少说也有上万之众。这么多兵不可能只靠一个伙房吃饭。果然,邺胜安被分派到前营伙房。这个伙房管四千多人吃饭。光挑水的加上邺胜安十六个人。其余砍柴的,烧火的,做饭的,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百十来号人。百十号人又分成若干小队,由伙夫长带领。邺胜安来时正各自忙碌,倒也有条不紊。邺胜安本能的觉得这样的分配方式并不好。只是他这人淡漠。除非不得已,不然别人不问,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让他去挑水。他就闷头挑水,别的概不过问。

    到了晚间得闲。邺胜安才发现,自己走得急,铺盖一概全无。以前进入军中,铺盖是大小姐一早准备好的。到了今天他才忽然发现,军中只发军装。被子都是自带的。幸好已经是五月天气,不是十分寒冷。

    就这么捱了几日。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想着去置办套被褥。出了大营,远远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人靠在一辆板车旁边。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魏鹏程。

    魏鹏程白净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神色变幻。看见邺胜安走近,冷笑一声:“‘将军’不告而别,这几日可还好?”

    邺胜安直接忽视他的阴阳怪气,点头道:“还好。”

    魏鹏程被噎的够呛。看着那张黑瘦的脸,又发不出火来。许久冷冷道:“上车。”

    邺胜安也不多问。爬到板车上。

    魏鹏程赶起毛驴,一边往城里走,一边道:“问也不问一声,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邺胜安躺在板车上,头枕着手臂望天。幽幽道:“我这样的,没人买呢。”

    魏鹏程道:“是么?那卖给我好了。我买过金玉古玩、珍禽异兽,可还没买过‘将军’呢。你身价多少?”问完了,许久不听邺胜安回答。回头一看,他已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