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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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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了一天,是夜,终于停了。

    阴沉的乌云退散后,是依旧漆黑的天幕,只有一串月牙儿勾连着几朵星辰,孤零零地出现在天际,与下方的灯火遥相呼应。雨下得久了,地面潮湿泥泞,下人们也不出来走动,整个院落空荡荡地,如若不是灯光的显示,只怕会将这里当做一处弃宅。

    显然,这里并不是一处新宅,有些破旧,与现在的主人身份明显不符。

    阮琴从闺房中走出来,夜深了,她早已屏退了下人,等待着郎君回房,却久久不见人影,只好披着一身薄衫,打开房门,伸出头向外面看了看,破旧的宅院空洞洞吓人,饶是她从小练就的胆量,内心里也有些发憷……平日里还好,至少有下人陪伴,但现在,绣娘那小姑娘估计早已入梦,她倒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过去。

    在外人眼中,身为琅琊王的妾侍,以阮琴的出身来看,已然是成功女子的典范,而且她还深得琅琊王的宠爱,如此说来,更让人羡慕。每当听到熟识的姐妹凯她玩笑的时候,阮琴总会温柔地笑笑,应付过去,对于两者之间的亲密只字不提,却也并非两者关系不如外人看待的那样亲密。

    而是说,是更要亲密。

    世人对琅琊王司马奕的评价不外乎“德才兼备”、“勤俭朴素”这些说法,却不知之所以养成司马奕这种美德,却是与阮琴息息相关。事实上司马奕的处境并不怎么好,亲兄虽然贵为皇帝,他也有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这些官位在身,却并未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而是选择更为轻巧的中正官,之所以如此,也全因阮琴的劝解……阮琴既是妾侍,又是幕僚,只因女子不得参政,才不得不走到何处便带到何处。

    阮琴敲了敲书房的门,得到司马奕的应允之后走了进去,就看到司马奕背对着自己,面向后窗之后的假山竹林,聚精会神地盯着,没有一点困意。

    她走到司马奕的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住他,将脸蛋凑在其后背,说道:“郎君不打算睡吗?”

    司马奕摇摇脖子,也不转身,只是伸出一只手向后探去,覆盖在阮琴的****上,轻轻的揉捏着,让气氛有些旖旎:“睡不着,最近的事情太多了。”

    “郎君都放弃了诸多权力,还没能摆脱那边的关注吗?”

    “离开那边也有些时日,陛下的病情我亦不清楚,但陛下无子嗣,我虽盼望陛下早日康复,但总有人会做更坏的打算,与我通些好处……然而,我终究没有那个意思,很多次我都想正面告诉他们,不要再来烦我,话到嘴边,却只能硬生生忍住!”司马奕转过身,抱着阮琴倒在软榻上,手掌轻轻拂过宠妾凹凸有致的身体,脸色却带着愁绪。

    阮琴眨眨眼,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抱在自己的怀里:“比如说着会稽郡守许谨言?”

    “那个老东西……”能够被爱妾知晓心意,司马奕渐渐释怀,大抵是因为性格有些慵懒,喜欢闲散的生活,所以那些麻烦才能惹得他发愁,如今听到爱妾提到许慎,反倒是将他逗笑,“琴儿,你可知那许谨言,已经对王叔平动手了?”

    “果然动手了?虽然因为王叔平的原因,对他有些影响,但王叔平毕竟是逸少之子,而且最近看来,颇有名士风范,虽无心做官,却也是大才,这许慎虽然是许家人,但与王叔平作对,怕是……难道说……”阮琴心中一跳,跟着司马奕来到会稽郡有些时日,更是与许慎经常接触,对于许慎身边的那些人物她自然清楚,“有人在暗中帮他?”

    “这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他最近与那些流民帅交往更为频繁,前些日子,更与杜子恭高徒孙敬远小聚片刻。”司马奕向着孙泰的行踪,“不过这些事情,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强令王伯远辞官手段太过低劣,此举虽然能折了王家的面子,却造不成什么危害,就怕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铁了心与王家作对。”

    “逸少、伯远心志并不在政论,终究只是王家的一脉,况且,那日与王叔平一见,虽然表面上他是个谦谦君子,我却总觉得他是个狠人。”阮琴说出自己的感觉,“郎君是怎么觉得呢?”

    “我看不出来,只是觉得王叔平品德才识,皆属上品,性格反倒与我有些类似……哈哈,不过我相信琴儿的猜测,或许,闲情逸致惯了的王逸少一脉,能出个狠人也说不定,这事我到不需要急着出手,全看这王叔平的本事,我倒不信许谨言虎视眈眈,他还能身处事外,将自己那些本事遮掩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司马奕笑呵呵地说道,许是想到一个许慎逼出一个狠人这样的场面,觉得精彩,以至于脸色都有些红润,被宠妾抱在胸前的手就有了感觉,微微用力,掠过高耸,熟练地轻解衣衫。

    “郎君……”阮琴半推半就,很快就陷入进去。

    泪烛梢头,点点红生。

    ……

    王家,二房,后厨。

    与平日不同,今天的这里依旧亮着灯,甚至还有一丝炊烟袅袅升起,专门给二房做饭的小厨胆战心惊地侯在外面,却不是因为里面那位主子,而是因为一直瞪着自己的环儿。

    谁都知道这小娘子与青娥一样服侍二郎和二少夫人起居,颇受宠爱,平日里在奴婢中的威望很高,现在却板着一张犹显稚嫩的脸,双目喷火,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小厨,嘴里面还不断地念叨着:“都怪你厨艺不精,现在逼得郎君亲自下厨,我就算没上过学堂,却也知道‘君子远庖厨’,你却害得郎君亲自下厨,真实罪不可赦……”

    喋喋不休,可将小厨吓坏了,不断地擦着汗,心里却不是滋味,为什么这环儿小娘子说得跟二郎说得一点都不一样呢?

    厨房里面忙碌的正是王凝之。

    也不怪环儿生气,这几天王凝之感叹这个时代的好东西太少,整日喝粥以及大米饭让他差点忘了后世各种食物的滋味,却也没办法,现在可没有大棚,除了应季的菜,其他季度的菜是根本不用想,况且炒菜刚刚出现,样式并不多,而且味道也多不怎么样,所以这几天闲暇下来,他便将后厨赶出厨房,自己亲自做饭,还特地交代不要对其他人说。

    如今却不知环儿从哪里得知,这么晚了竟摸过来,还抓着无辜的后厨不断痛斥。

    “不要吵了,你进来吧环儿。”索性只是蒸个鸡蛋羹,现在只要等着出蒸笼就行,不需要忙碌,王凝之将环儿唤进来,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倒也好笑,便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我不是说去西阁(厕所)如厕吗?你怎么还跟了过来?”

    “是夫人让我跟过来的。”苦着脸捂着被王凝之敲疼的地方,环儿可怜兮兮说道,“夫人说郎君近来每次推说如厕,回来后不久后厨就能送来一些新奇的吃食,就让我跟着看看,现在看来,果然是在骗我们。”

    王凝之摇摇头:“就知道骗不过娘子。”

    “那是。”环儿立刻骄傲的昂起头,显得出对谢道韫颇为尊崇,“夫人说自家后厨的水平并不算高,而如今送来的吃食却色香味俱全,而且这几日郎君每每会给大房那边送些菜肴,显然都是精心烹制的,一猜就能猜出来做菜的另有其人。”

    “是我做的,你不要出去乱声张,就是大房那边问起来,你也要推说是郭十四做的。”王凝之指了指外面的小厨。

    “可是郎君,君子远庖厨……”

    “谁给你说的这句话,难道给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有告诉你,这句话表达的只是古君子们不忍杀生的心态,而不是说君子就不能下厨房……况且,我也不是君子。”

    “郎君就是君子,最好的君子。”环儿固执道。

    “好好好,就照环儿说的,我是最好的君子。”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王凝之先开锅盖,一丝清香迎面而来,他立刻就着一层厚布将蒸笼拿出来,里面正好放着四个小碗,他瞅着小丫头眼巴巴的眼神,笑道,“你若是再坚持‘君子远庖厨’,那以后可就吃不到这么可口的吃食了。”

    “郎君可以教给郭十四啊,他虽然为人愚笨,但做得多了,也就有模有样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王凝之点头答应,心想自己也确实不能经常下厨,“回去吧,等会儿郭十四就给送过去了。”

    环儿急忙应声,跟在他后面出去。

    只是走了一段距离,他就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交代给环儿:“等郭十四学会了,以后我们的一日三餐就都变个样,你和娘子多吃点。”

    “为什么要多吃点。”环儿很奇怪,虽然自己也很想多吃点,但女孩子总要矜持,想多吃也不能主动开口嘛。

    “因为啊……”王凝之的思绪飘得有些远,“吃这些能让你们的身体快快长大,还很健康……”

    “长大?”

    “对,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