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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夏日，汗如雨下，水库里的死水却冰爽舒坦。
发现这个秘密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几乎每天都去水库避暑游泳。
水库深十多米，警告牌上用红漆大字写着“严禁游泳”，可惜这个牌子被我们拆了，送到收废品那里换了三毛钱，买冰棍吃了。
一般来说，我们为了安全，只在岸边十米的范围内游。
我那时候胆大心细，要求有人游泳的时候，岸上要有一个人望风。一旦出现危险，立刻去叫大人。
一直以来都没发生过意外，久而久之，我们胆子越来越肥，绷紧的那根神经自然也就松懈了下来。
这一天只有我，黑子还有肖亮血疤帮三巨头在秘密基地嬉戏。几个小跟班因为有事没来，所以岸上没人望风。
“舞哥，有鱼！”黑子叫了一声。
我一看，一条两尺长的大青鱼从我们两腿之间游了过去，尾巴在大腿皮肤上扫了几下，有些生疼，我怒了，这鱼太嚣张，撞了人就想跑，以为我们血疤帮吃素的？
血疤帮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看扁过，鱼也不行。
我发出命令：“弟兄们听令，抓它，烤了！”
我们三个奋起直追，青鱼游到水库中央，忽然一个下潜，没入了深水层。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命令乘胜追击，夜宵就靠它了。
肖亮水性最突出，派他潜入水里打探敌情，一分钟后，肖亮冒出头，大口喘着气：“舞哥，下面起码一百头鱼，密密麻麻，什么种类都有！”
我一听，奇了怪了，水库里鱼多我是知道的，甚至还有几条常年没人捕到过的鱼王，可是从来没见过一百多条鱼如此密集的出现。
小时候虽然顽皮，自然课还是认真上的。听老师说，发生自然灾害前，一些先知先觉的动物会出现异常反应。我当时想到近期会不会有地震？我们这里虽然是冲击平原，长江口，地震的概率很小，但那时候人都喜欢跟风，北方地震后，我们这家家户户都用稻草盖了避难房，晚上一有情况就住到草棚里，塌了也压不死人。
我让肖亮带路，我们三人下去看看具体情形。
“如果真被我们预测到了地震，我们就是赖宁一样的大英雄！”我如此激励着大家。
深吸一口气，下到了水里。
大概下去一米的深度，我睁开眼睛，中午的阳光把水下照的晶莹发亮，波光粼粼。肖亮拉着我的手朝某个方向一指，只见一大片的黑色鱼影盘旋在一起，像极了一团黑色龙卷风。
我们三人啧啧称奇。
这景象有些不寻常。
肖亮朝我们比划了几下，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肖亮摆了摆手，示意我们跟上。随着靠近鱼群，水温开始直线下降，待近在咫尺的时候，我身子骨几乎冷的发抖，犹如置身在寒冬的湖水里。
这时，越来越多的鱼朝着鱼群这边靠拢。
这种景象就像有人丢了一个很腥的鱼饵，把鱼都吸引来了。
由于鱼群的密度很大，隐隐约约看到鱼群里面有着什么东西。
忽然，肖亮伸出手去，快速的抓住一条大鲫鱼，在我们面前显摆。
“这小子身手什么时候这么老卵？”我伸出手去摸这条鲫鱼才发现，鱼身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冰晶，表明这条鱼几乎是半冻着，神经反射处于极度迟缓的状态。
我们先是大为吃惊，旋即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嘛，抓啊！
每人两条，这可以卖不少钱，况且上岸放掉后，还能再下来抓。这一百多条鱼要是都抓了，乖乖，发财了，还上什么学啊！
要不是在水里，我们几个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了。
血液里的氧气很快告罄，我示意尽快浮出水面。
可是没想到，一离开那奇特冰冷的水域后，手里的鱼又“活”了起来，也怪我们贪心，抓的都是大鱼，钓过鱼的都知道，超过五斤的鱼在水里的力气其实很大，就凭几个没发育熟的小学生的手劲哪里是它们的对手，哧溜几下就滑掉了。
我们大为懊恼。
这时，黑子脑子最灵活，说：“我回家拿网兜来，把它们抓到网子里拖上岸。”
我一听，此计甚妙，表扬了黑子几句，催促道：“快去快回，我和肖亮在这等你。”
接下来，我们就在原地等黑子回来。
算算时间，大概来去顺利的话要半个小时。
这时间里，我和肖亮又下潜了几次，发现鱼群越来越多。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怪现象，就是鱼群所在水域的上方，最中心处，开始往外冒气泡，还都是大气泡，大概半分钟出来一个，每一个气泡破裂后，就会有一股极度腐烂的臭气，扑鼻而来。
“谁这么缺德，在水里放屁。”肖亮捂住鼻子道。
我没有答他话，眼睛打量着出现气泡的地方，几分钟后，忽然意识到不对，这气泡在朝我们靠近。
这频次，是加速度！
我连忙把头伸到水里，这一看，只见鱼群黑压压的袭来。
“快上岸，这水有问题。”我本能的感觉有什么大难临头的事情要发生。
肖亮打了个寒颤，道：“舞哥，水好像越来越冷了。”
我知道那是因为极寒水域正在朝我们逼近。
我们现在处于水库的中心，离岸头还有二十米，没有别的方法，先上岸再说。
起初我和肖亮齐头并进，因为水性没他好，我只能用尽吃奶的力气才不至于落后，可是游了没几米，我就发现肖亮被我甩在了身后。
“舞哥，救救我，我抽筋了！”
我猛地回头，只见肖亮露出半个脑袋，大声呼喊着，双手不停的拍打水面。
“别急，我这就来。”我马上回身去救，这水温一旦急剧冷却，肌肉收缩，很容易引发抽筋，防不胜防，不知道多少游泳老手就死在这个地方。
我一把抓住他手，将他往岸边拉。
肖亮终于稳住下坠的身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我感到脚下好多的鱼头撞击在周身各处，像一个个木桩结实的打在身上，好疼。
“不好，我们被它们追上了。”我急道。
恶心的臭气呛的我直咳嗽。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让肖亮抱住我胳膊，带着一个人往回赶，顿时吃力的很。
可是几个呼吸后，越来越吃力，感觉自己不是拖着一个小学生，而是一个成年人。
“肖亮，你都吃啥了，怎么这么重，累死我了。”我抱怨道。
“舞哥…;…;我…;…;”
“说人话。”我回头急道，吞吞吐吐的还是个爷们？可是一看到肖亮的表情，我惊呆了，从没见到过他这么害怕的样子。
肖亮面无人色，嘴唇冻得发紫：“有人在拉我的脚。”
“说什么胡话，水里哪有人。你是不是被冷水冻住了知觉，产生了幻觉。”我一连串说着话，其实心里也是发毛，我可是抓着肖亮的手呢，手里传导过来的那股往水里拽的力道可做不得假。
我给他打气：“不要慌，相信我，我一定把你带上岸。”
肖亮太过害怕，开始流泪。
我咬紧牙关，不停的拍打水面。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任凭我如何挣扎，我和肖亮依然停留在原地，没能前进分毫。
我力气快速的流逝，体力到达了极限。很快，我绝望了。极寒侵入到五脏六腑，让我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仅靠意志在苦苦维持。
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我的精神也快达到了崩溃的临界值。
“舞哥，再见了。”肖亮哭泣着的脸庞强挤出一丝笑意，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后，忽然放开了手。
我没想到他真会放弃，没有防备下手一松，扑通一声，肖亮瞬间淹没在寒冷的水里。
“不”我大吼一声，含泪跟了下去。
鱼群遮盖了我的视线，我此时已经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拨开鱼群。眼看着找不到肖亮的影子，只能胡乱的一通搅动，心里仅存着一丝侥幸。
就在这时，眼前的鱼群慢慢分开，我看到了一个人脸。
我敢肯定绝不是肖亮的。这个人脸腐烂到了极点，几乎看不清五官，哪怕在水里，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恶臭。
仅仅一瞬，人脸就被鱼群覆盖。
紧接着，冷水倒灌入咽喉，我溺水了。
模糊的记忆中，一双小手把我从水里救了起来。
事后才知道是黑子及时赶到，看情况不对，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入水库救下了我。
而肖亮，死了。
这件事情惊动了全村，肖亮的家人知道后，哭爹喊娘，很是凄惨。
渔民在漫天要价后，帮忙打捞了三天，只打捞出了一具极度腐烂膨胀的女尸，可是肖亮的尸体却不见了踪影。女尸没人认领，大热天臭气熏天，惹来了一大群苍蝇，最后被拖到火葬场烧掉了事。关于要不要把水库的水放光找人，肖家和村委会吵翻了天。
而我也被妈爸暴揍了一顿，屁股打开了花。第二天，肖亮的家人来找说法。毕竟人是我带没的，虽然不能把我这个小孩子怎么样，但爸妈还是把我送到了临镇的寺庙找爷爷避难。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我几乎是在寺庙里度过。
肖亮的死成为了我的童年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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