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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寺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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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亮的死对我触动很大,连着几晚都没有睡好。当时要是自己力气再大一点,说不定就能把肖亮救上来了。

    时隔多年,每每想起,我都惋惜不已。

    然而,真正让我半夜做噩梦的,却是那张腐烂恶臭的人脸。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物。后来看了捞出来的女尸后,我惊叫了出来,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她,就是她在水下拉住肖亮,把他活活淹死。

    可惜没人相信小孩子的话,哪怕我再怎么发誓,所谓的大人们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对我这个熊孩子的疯言疯语嗤之以鼻,或者报以同情的安抚:“看把这小孩吓的。”

    就连黑子也不信任我,虽然嘴上没有明确说出来。

    的确,那具女尸严重腐败,体积膨胀到了两个日本横岗相扑选手的体型,体内是溃败的脓液和毒气。很显然死了不知道多久。任凭谁都知道这是个死人,而死人是不可能害人的。

    村长倒是说出了女尸的奇怪之处。

    “她为什么没有浮上来?”

    所有人不知道答案。我这个小学生也知道,膨胀成气球的尸体,密度远小于水,不可能沉在水底下。而且打捞的时候没有发现女尸身上绑有重物。

    村民们想到这一层后,肖亮的死好像被他们抛在了脑后。这个神秘女尸是谁?为什么死在水库?什么时候死的?自杀还是他杀?这些疑问成为了新的谈资。

    反正女尸没有衣服,可能烂掉了,也可能死的时候压根没穿。没有物证来证明身份。其次,体型特征几乎只能辨认出性别,那张脸连她亲妈见了都不认识。

    后来派出所过来拍了几张照,开始了简单的刑侦工作。认尸的消息公开了七天,没有人来认领,警察叔叔可能是出于少一桩麻烦事,尸体很快被烧掉了。因为没有人来报案,自然没法立案,那就当简单的溺水身亡处理好了。

    水库的管理员大爷被辞掉了工作。那面“严禁游泳”的牌子又被插了上去。

    我和黑子几人成为了大人们口中的典型,教导家里小孩不要学我们到处野,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原本以我为中心的小跟班们,在他们家里人严重警告下,逐渐和我保持着距离。

    后来听说,麻烦事还是找到了派出所。隔了一个镇的小村庄,有户人家三年前丢了媳妇,一直没有找到,以为跟人跑了。后来听说我们这水库发现个女尸,前来看看情况,发现女尸照片上,左胸口有一块已经严重浮肿的胎记,硬要说就是他们媳妇的。这一下不好办了,人已经烧了,骨灰埋在地下,什么都没了,这怎么确认。反正那户人家是吃定派出所了,要上访,要赔钱,搞得爱看热闹的村民们一个个激动万分,没想到这女尸奇案还有续集。

    至于再后来怎么样了,我是不知道。这时候的我,已经被送到了清源寺,寄养在和尚爷爷那里。

    清源寺原本是个古刹,历史可以追溯到南朝。相传一位叫何去的高僧,从北方云游而来,路过附近,看到一处荒野里有彩霞飞出。心惊之余,暗暗记下地点。又花了一年时间才找准当日彩霞所在。他认为此地必有宝贝,就在那片土地上挖坑,挖到两丈深的时候,通了地下水。这水清澈如镜,甘甜如蜜。高僧何去喝了口,顿时耳聪目明,感叹这是福源之水,用化缘所得修了一口井,供奉起来。

    他在井水边上盖了间草庐,过起了苦行僧的日子。经常有猎人,商人,樵夫等路过,他免费给人用井水看病,讲解佛法。传说喝过这水的人真的有奇效,久而久之,荒野神水的神迹迅速传播,很多本就信佛的善人逐渐聚拢过来,修建房屋,开拓荒野,在井水旁定居生活,百年下来,发展成了新的村落。

    在何去高僧的主持下,当地人以井水为中心,盖起了一座古朴的寺庙,就是清源寺的前身。

    这段故事记载在界标的碑文上。

    至于这井水是不是真这么神?反正我是持怀疑态度的,真这么神,早在央视打广告卖钱了。不过经常喝这井水的和尚,听说没有一个得胆结石的。按现在的理解,这水里可能中性偏碱,无杂质,又富含矿物质。

    现在的清源寺是在旧址上进行复原改造的。历史上清源寺遭受过战火和人灾的摧残,重修了三次,最严重的一次还是20年前。

    爷爷对我说,现在的清源寺和他小时候看到的差远了,少了很多佛性。我那时候不理解这佛性是什么,我想,原来的木头房子换成了水泥房,原本佛像是用泥土做的,彩绘画的,现在换成金属包金箔,卖相好多了,佛祖老人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应该很开心才对。

    就比如,我家原本是小棚屋的破房子,现在不也在村民帮助下住上了砖头平房。村长说我家是贫困户的底线,我们家日子过得怎么样,是村乃至镇经济发展的风向标。每年村委会都会送油送被子,还有一堆不认识的人和我们拍照,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天家里的饭菜特别好。

    扯远了,还是回到清源寺这里。

    爷爷由于出家早,有了编制,在寺庙的地位属于中层。其实一共就四个人,主持莲花和尚,大和尚清楚,二和尚清明,小和尚清本。爷爷就是清明,当然他从来不用,嫌这法号太文雅了,要叫玄奘,结果被主持喷个狗血淋头,所以说爷爷在哪都是刺头。

    莲花主持是个慈眉善目的矮胖和尚,看起来五十岁的样子,其实已经六十八了,和爷爷差不多年纪,两人亦师亦友,听说他出家前姓李,解放前讨不到媳妇被邻里嚼舌根,一怒之下就出家了,现在话说叫激情出家,当初可嫉妒爷爷有那么漂亮温柔的奶奶。

    爷爷对他说,我孙子想在这里住几天,莲花主持说,小孩子吃不了多少米,那就住吧,可是他总该干点什么。爷爷说我干什么他干什么。

    于是,我无忧无虑的暑假生活宣告终结。

    寺庙僧人的条件远没有后来那么滋润。

    早上四点半起来,晨跑两公里,去乡下菜农的地里,收些早晨运往菜场的第一手蔬菜,然后回寺庙,开吃早饭,其实就是一碗薄粥还有一条萝卜干,周五有一个白馒头。七点半开始做早课,诵经,我被要求背金刚经和大悲咒,那音律那节奏,我纯粹把他当歌词唱。中午前要去火房帮忙洗菜淘米生火,午饭倒是管饱,可惜没有半点油水。

    下午可以休息一个小时,然后跟着爷爷出门化缘,其实现在寺庙的粮食和开销由宗教局拨款,但爷爷执意保留和尚的传统。

    当然也不是天天化缘,闲来的时候,他会收拾寺庙后院的小菜地,有时候做些手工艺品,竹编的小篓子什么的,绑个红丝带,上面写上一两句禅语,在信徒上香的时候做为善物低价贩卖。后来我才知道,爷爷得来的钱一部分上交,一部分逢年过节的时候拿回家补贴家用。主持真是铁哥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也得做功课,念经打坐,持续到八点,然后睡觉。

    晚上我和爷爷睡一个小房间,天气热,我就在床边打地铺。

    屋外月明星稀,月光射进窗户,蟋蟀的声响仿佛没有停歇。

    这么好的盛夏夜晚,根本不是用来睡觉的好嘛。平时这个时候,我早就在田间地头抓了一筐子的田鸡,第二天什么熏田鸡腿、烤田鸡腿、油爆田鸡腿狠狠的打下牙祭。可惜这里不让杀生,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怕踩死个蚂蚁。

    我真想骂一声阿弥陀佛!

    还要我八点钟睡觉?开什么玩笑。

    这种枯燥的生活持续了七天,作为不安分的我来说,简直到了忍耐的极限。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想想到时候大家第一次碰面的对白…;…;

    “你暑假干什么了?”

    “我和小美一起做作业了,美滋滋。”

    “我们家到上海公园骑了绕园轨道车,还坐了游船。”

    “哎,我没你们好,瞎钓了一暑假的龙虾。”

    “舞哥,你呢?”

    “我暑假在…;…;当和尚…;…;”

    “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倒在席子上辗转难眠:“我江湖传说中的舞哥,居然过起了清心寡欲的出家人生活,完蛋了,说出去要被其他小伙伴笑话死,这还怎么混。”

    爷爷的呼噜声更是吵的我心烦意乱。

    要不要跑掉?一想到老爸老妈手里的鸡毛毯子,我不禁浑身发抖。

    这时,一个声音在叫:“喵,出来玩…;…;”

    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门外叫唤。

    是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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