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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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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符?你居然还活着,”

    我看着眼前的汉子,显然也经过了一番战斗,甚至还拉起一小群追随者,只是成分有些杂乱。

    “东家,你雇请报偿还没到手,咱这么会轻易死掉呢”

    他咧嘴笑了笑,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看起来又是那里剥来胡乱凑合的,因此,里面甚至还穿了一件粉色的女人衣裳,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些个,都是和我一起冲出来的搭伴。。”

    披着肮脏围兜的屠夫,满脸横肉的厨子,还有来自行院的打家,大户的护院,商社的马夫,码头卖苦力的脚夫什么的,三教九流杂七杂八的十几号人。

    手里拿着家伙既有大号菜刀,柴刀,半块门板什么的,也有半路抢来的长刀和手排,半截矛之类的兵器,甚至还有一口锅子,被背在某个厨子身上。

    “我要和东家继续前行,大伙儿搭手逃命的交情,就到这里了吧。。”

    然后他转过头去,对这些人道

    “剩下的都自己散了,愿意和我东家一起去江州的,就自己上来。”

    结果大半人都散去了,各自就近还乡或是找地方躲藏,只有剩下几人表示愿意跟着我们同行,寻个援护照应什么的。

    其中一名一名春苒居的厨子张大牛,江宁药师坊老横街的崔屠户和他的学徒尹小眼,春江货栈的脚夫头钱水宁,以及马夫燕九儿,都是典型没什么牵挂的底层人员。

    但最关键也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无疑是答应一路护送我们的韩良臣或者说,韩世忠同学了。

    有这么一个刀马娴熟,武技点到大师级别的,本地属性在野武将伴随,虽然是弱化版本的,但也足够对应路上大多数状况了。再加上伯符和这几名跟班,算是一个颇具武力的小团体了。

    虽然累赘和消耗增加了,但是也提供了各种便利,比如张大牛炊食的本事,燕九儿照顾马匹的经验,崔屠户师徒处理野物和食材的手段,都是有所用处的。

    而且相比出身和眼界都颇为高端大气的韩世宗,招揽同行和雇佣他们的底限和要求,就要低得多了,乱世之中不外乎是,求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一点钱和许诺,很容易就让他们接受了上下的遵从关系。

    虽然这种半道接纳的关系,还有待时间和事实的验证和考察,可我显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之前,也只能将就着。

    大概是因为附近驻军,大都抽调去江宁的缘故,我们再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路向西直下,过方山、绛岩、溧阳出了润州,又途径遂安、安吉,穿过同为江宁军控制的湖州,

    其中除了花钱在城郊补充了一些食材用度,新买了辆棚顶大车,让红老虎拉上之外,就实在乏善可陈了。

    到了天目山附近之后,我们的行程,开始被这个地区这个时节常见的雨水给延迟了,就像是老天喜怒无常的心情一样,时不时突然而至的雨水,不但让道路充满了泥泞和积水,也让同行中的人,开始生病起来。

    学徒尹小眼,先是简单的咳嗽,然后变得频繁起来,到了晚上干脆就发热躺倒了,这时候有分歧出现,有人提出是否要将他留下,以免耽搁行程。

    然后我按照赤脚医生手册里的介绍,给简单处置了下,就获得崔屠户的感激涕淋,以及在其他人眼中,兼带隐性声望的提高。

    如果之前是中立-友善,那现在至少是尊敬+神秘主义的加成。

    稀里哗啦的雨声,已经淹没了我们在泥泞中跋涉的声音,以及雨水汇集的大小水流,在我们脚边流过的声音,整个天幕黑压压的地垂下来,就像是被罩上了一个青灰色的罩子,

    虽然披着蓑衣和油毡,但是内里还是没有一处是干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渗漏的雨水,混杂在一起,让人浑身湿腻腻的很不好受。

    雨越来越大,这次的雨水从昨天开始一直下到晚上,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我们不得不在上午时光停下来,找个地方避雨,烤干身体兼休息进食,补充体力,不然剩下的路更难走。

    更关键的是,尹小眼的病情也开始反复了,抱怨声再次出现在他们的口中,然后韩良臣终于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是伫立在一处路边小丘荒败的建筑,有残留的山门、牌坊,短而平缓的阶梯,虽然大半被泥土所掩埋有被雨水冲刷出来,变得格外湿滑,牵马上去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随时会滑倒滚落下去。

    这是一座传统的唐式建筑,飞檐乌瓦琉璃,绿脊中分的屋顶部分,依旧可以看出昔日的辉煌

    虽然外形和国中大多数寺观建筑,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当我看到残存的琉璃贴画和田字楹窗,不由夷了一声,这无疑是一座被俗称为十字庙的景教神堂,

    只是这处曾经辉煌过的景教神堂,无处不充斥着被火烧过,又被拆毁所留下的破败痕迹。按照我记忆里的印象。

    应该是属于城门失火被殃及池鱼结果,因为大云光明教席卷天下的反乱,于是连当地的景教神堂在内的大批外传夷教,都被当成乱党蔽菽,而不加区别的予以火烧和捣毁。

    仅仅是因为大云光明教的经义中,过往救世神主的诸天化身中,亦是包括了皇父阿罗珂(上帝)和野鼠(耶稣?)大圣。

    一片残垣瓦砾中,只剩下最后一座主殿,还残存半拉子可以遮风避雨的支柱和瓦顶,不过里面鸟类和蝙蝠留下的粪便,还有无所不在的蛛网和厚厚积尘。

    虽然还是在滴滴答答的漏水,但是暂时隔绝外面的风雨之后,大家都不免松了一口气,红老虎和灰熊猫都被拉进来后,病的脸色苍白的尹小眼,也被放了下来。

    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生火,一把价格昂贵的浸油炭作为引子,几根柴禾上燃烧的火团,照亮了内室之后,大家也有条不紊的开始自觉的分工。

    马夫燕九儿将红老虎和灰熊猫的挽绳固定在比较干燥结实的墙角,开始掏出工具刷洗他们身上的泥垢和板结,并且安抚着它们,对稍稍靠近火光的某种惊惧,

    张大牛将他形影不离的宝贝锅子架上,开始烧水熬汤,同时将需要最先烤干的用具,在火堆旁码好;

    脚夫头钱水宁带着一阵冷风出去,不久之后抱着一大捆木头回来,虽然都是湿的,但是劈开之后里面还是干的,堆在一边烤一烤之后,之足够烧上一整天的。

    崔屠子师徒虽然暂时没有任务,但他放下徒弟后,还是主动拿着一截树枝做洒扫工具,把地面和桌案都清理一遍,然后把浮土和泥块撬开,露出下面石质地面,毡子铺上去就可以作为睡觉的地方。

    伯符把大家脱下来的湿衣服,收集挂在一条长索上,又用残破的桌案,在类似神龛的东西后面给抱头蹲和我,布置了一个比较隐私的角落,开始拿根棍子检查和整理偌大的神堂内,不够结实和破口的地方,然后砖瓦压着篷布暂时挡一挡。

    抱头蹲负责整理行李的功夫,我也来帮下手,没多久围着火堆的三个小帐篷,就搭好了。

    在这期间,韩良臣拄着武器,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警戒观哨,他看着外面的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我们就喝上加入酱块和干姜片的热汤水,堆在炭烬下面的薯块根茎,也发出熟透的焦香味。

    我却是饶有趣味的打量起这处,充满多元文化汇合交融的宗教场所。透过破瓦漏进来的灰暗天光,可以看到粗抱的立柱上,还像对联一样,雕刻这赞颂至高光明天的皇父阿罗珂,也就是上帝的祷文,

    “真常之道,妙而难名,功用昭彰。。”

    “明明景教,言归我唐.。真道宣明”

    “.人有康乐,物无灾苦。……」

    残断剥裂的墙上,依稀可以看到。书写的妙善喜乐经(福音书)篇章之一“景教三威蒙度赞”,

    甚至还有大幅类似佛教净土变一般的壁画,

    但是描绘的是西方大圣野鼠(耶稣?),或曰弥施诃普尊大圣子移鼠,在外域降生出世,行走荒野布道善乐,以及最后为奸人所构陷,惨死而复生的故事,

    只是是充斥在其中的,却是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佛门涅槃往生的味道。

    另一边,形如敦煌飞天造型一般的天使或曰净明天人,在慈父明子净风王或者说圣父圣子圣灵的带领下,与代表世间至恶的妖魔作战的故事。

    类似佛堂和神龛的位置,破破烂烂的帷幕和纱帐之下,立着一个硕大环首十字俘雕的大碑,还残留着过往香烛供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只是在十字碑的后面,还有类似宗祠一般,残存的神主牌位,却是可以依稀本朝自太宗、高宗、天后在内的历代君王的尊讳讳。

    将大唐的帝王和上帝一起膜拜,这算是大唐景教东土化后,最大的创举了吧。

    不过按照我作为旧日军史版主的记忆,景教这个东西,算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相当奇葩的存在。

    景为光明之意,景教也就是敬奉光明之教,而它的前身是源自三世纪欧洲大陆,罗马帝国的以弗所宗教会议中,因为基督教世界五大主教关于人性神性的教义之争,被联合驱逐的一大异端教派,公认的教祖是曾经的君士坦丁大主教聂伯利斯,因此也被称为聂伯利斯派。

    流放到小亚细亚后,一直向东发展在两河流域,成为名为亚述教会的存在,其中一支向东继续发展传到中土后,就变成了大唐景教。

    但是其中最有名的却是生活在黎巴嫩山区,一直延续传到现代的一支,历经伍麦叶和阿拔斯王朝,以及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依旧坚持信仰的所谓东仪天主教马龙派,他们一度也是大名鼎鼎的黎巴嫩真主党,最大的对手之一。

    但是相比波斯拜火教、大食天房教或是萨珊摩尼教在内,更早火更晚东传,却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的其他外传夷教,

    景教进入东土的伊始,就成功的走通了唐太宗在内上层路线,得到镇国大法王的敕封,并打破夷教仅限夷人聚居所的教门禁令,得到在天下州郡建庙传道的许可。

    因为在讨好世俗统治者和本土化上的不余遗力,因此景教一度时髦值很高,混的很是风生水起,很多达官贵人跻身其中。

    只是在我那个时空,景教只是中国历史中昙花一现的鼎盛,然后就被佛教三武一宗法难的唐武宗灭佛运动,给顺带收拾了。

    但是显然在这个时空,大唐景教却发展成了另一种结果,用西方的标准来说,就是彻底的异端化,除了拜的是上帝之名和基本神话世界观之外,其他仪式和传统,都已经适应了中土信众的需求。

    因此在华夏东南的内陆地区,也有如此规模的存在。按照另一个我的前身记忆中,在岭南地区的景教神堂,甚至过年过节,也要按照重新解释的轨仪书,举行相应的庆典活动,好和释道等传统本土教门,争夺信众什么的。

    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作为东方教会最显著的标志之一,都会有这么一副三贤祝圣图,

    虽然画工和叙事风格略有不同,但是图中主要描述的故事是:

    在西方大圣,弥施诃普尊大圣子野鼠,因其母感梦而孕,降生于马厩之时,天将瑞光,地涌异宝,并有来自东方的三位贤人,给予他祝福和礼赞,敕封他为众生之圣的名衔和权柄,引领和救赎正处于蒙昧野蛮之中的泰西之地。

    当然这三位贤人的造型,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分别代表了老子、佛陀和周公三教大能。他们所代表的象征符号,也常在经义之争里,被东方信徒用来解释和说明,所谓慈父明子净风王三位一体的理论。

    就不知道同时空,那些刚刚经过彩烈的圣像破坏运动和偶像崇拜禁绝的拜占庭人,面对如此扭曲的现实,会是什么心情和感官。

    然后抱头蹲在神龛后面,又发现还有一些明显被火烧过的供奉画,然后我就当场斯巴达了。

    我竟然看到了很多,明显属于穿越者恶意趣味的象征符号,比如明显是擎天柱和红蜘蛛造型的金刚力士,野鼠大圣座下的,十二法王里,居然还有葫芦娃和哪咤的造型。

    至于把光之子路西法的堕天记,画的像魔法少女大战触手X兽,就更让人吐糟不能了。这些供奉画上,都有一个钤记:青山候梁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