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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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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是第六日,今天的天气竟是出奇得明朗。阳光透过红梅洒在院子中,柔柔地,轻轻地照在地上,宛若薄纱一般轻盈。

    雪颜将做好的饭菜铺设在靠近秦子墨房间的烟波亭中,周围是她特意求管家从花市上买来的鲜花碧草。

    她做了很多小菜,她一边做菜一边热情地对我介绍:“这是子墨最爱的狮子头,以前他总爱一口便吞下一个;这是子墨最爱的蟹黄酥,吃过饭后来点小点心是他的习惯;这是……”她说了很多,我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的声音温柔如春日的暖风,那样好听。我仿佛又看见了雪颜初遇秦子墨的时候,那般娇羞,那般好看。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会儿要去找苏承景,请他将秦子墨约出来,于是便出了厨房。

    我在府中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苏承景的身影。在临近后花园的拐角处看到了两个人,苏承景站在秦子墨的一侧,只是温慈的眉眼间却是三分苍冷,以及七分冰寒。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却见秦子墨一直点着头,之后两人便分开了。

    我装作不经意间经过,“承景,”我的声音很轻,又似不愿惊扰他:“我想让你去叫秦子墨,原来你在这儿!”

    “哦,我只是四处转转罢了。”不知为何,他似乎有意不让我知晓方才的事情,仿佛刚才那人并不是他。

    “我也是刚到此处。”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只是内心却万分疑惑,为何不让我知晓呢?还有刚才他的神情,与那人真的很像?

    “我们还是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好。”我点点头,与他一道去了后花园。

    到了那才看到秦子墨已经坐在烟波亭内,只因我们不方便出现,只得悄悄地藏在了假山后面。

    “我与他说过,我有点事要和他探讨,只希望子墨见到是雪颜姑娘时不会大发雷霆。”苏承景挨着我轻声说道。

    我也隐隐担忧:“希望如此吧。”

    过了一会儿,雪颜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她明显是精心梳妆过的,明明已经倾城,却依旧换了一件新的水绿衫,绾了流云髻。她垂着眼睑,纤纤素手端起桌上的酒壶,朝两个酒杯中都倒了小杯酒,然后才端庄地坐下。

    秦子墨的脸色,在雪颜步入烟波亭的刹那,变得如同暴雨前的雷电那般,一下子响起。

    “你怎么来了!”秦子墨的声音充满了怒吼。

    其实,在秦子墨开口的瞬间,我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情形。

    “你不用赶我走的,等到明天,我自己会离去。”雪颜说这句话时彻底惊住了我。

    我感受到雪颜语气中的坚决与无奈,我不知道她为何要亲口与他说离别。我只知道,这样的决定她一定下了最大的决心。

    她继续说道:“对于新娘的死,我不会推卸责任,可是我也不想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白桑说,我应该爱惜自己。所以我想再次为自己争取下,不管结局如何。”

    显然秦子墨没有料到雪颜会说这些,沉吟了很久后,他才略显不耐烦地说:“你究竟要说什么?赶紧说!我没这么多功夫等着你!”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不自觉地绽出了笑容:“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时才十三岁,虽然我们未曾见过,可我却知道你。他们说,秦家少爷不仅温润俊逸,而且才识过人。”

    她说到此处时有些激动,抑制不住内心的娇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从没想过能够遇见你的,直到那个下雪天。我被一群劫匪堵在巷子里,手中是父亲替客人做好的名贵衣裳,若是衣裳丢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就在那时,你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如暗夜天际的光明,和漫天绿林的鲜红。你让我在原地等,我就真得不敢多走一步。你追劫匪追了好久,天都黑了,可我只记得你说的话。好在后来,你回来了,多少年后,我都不曾忘记那个场景。你一手拿衣裳,一手执灯笼,微笑着站于树下,身后是随风飘落的雪花。”

    说话间,她给他们一直斟了好几杯酒,两人都微微有些醉意。

    雪颜的脸颊上红得烫人,可依旧在说:“其实,我有想过你不会回来的。就像小时候娘亲那样,她说过不会丢下我和爹,却还是离开了。可是你没有走,那时我就想,若是长大后我能够嫁给你,一定也不会离开。因为,你是除了爹之外,第二个我想要守护的人。”

    她显然醉得厉害了,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眼看着她不胜酒力,我想要去亭子里扶她,却被苏承景拦住。

    “其实,你不觉着,只有他们醉了的时候,才能将真心话说出来么?”他静静地说着。

    我默默地点点头,用无奈的眼神望着烟波亭中的两人,此时的他们就如两个把酒言欢的挚友。我自然,不能够打断。

    天渐渐黑了,夜风吹动亭子四角的风铃,悦耳动听,犹如寂静的夜色中划过一道流动的碧水。

    秦子墨兴许也是醉了,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讲故事,最后不禁问了句:“后来呢?没见过他了吗?”

    雪颜停住了拿酒杯的手,缓缓道:“后来回去后,夜里我就咳嗽起来,连带着发了烧,因爹只记得做衣裳顾不上我,最终我烧坏了脑子,那天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你。直到你的母亲上门提亲,也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秦子墨愣住了,也不知是何原因,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对面的雪颜。我虽然离得不近,可我突然瞧见了他目光中流露出炽热的情愫,我不禁脱口而出,“他这是……”

    “他这是将她认作了春娘。”苏承景将话接了去。

    他说得不错,秦子墨的意识此时明显早已不清楚,他坐起身,一把将雪颜拥住,仿佛要把她融进血肉,他将脸埋进她的发丝,轻声呢喃:“春娘,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

    雪颜稍稍有些惊讶,可只是片刻,她便笑起来,嘴角一个满足的弧度:“是我,我是春娘,我回来了。”我清晰地看见了她眼眶中的泪水,虽悲,却暖。

    我想,在那一刻,那些斑驳在尘埃里的旧景,寥寥几笔,便足够温暖了她的全身。即便是失去灵魂,她也会无法遗忘。

    只是,雪颜不懂,男子的心,一旦硬起来便是泥塑木雕,点滴情意都不会念起。

    秦子墨,我信他方才,是真心被这个故事所触动。可是,他总以为任何事,都永不变质。就如他自己坚信的真相,连带着所有都变成谎言。

    而我,不论做什么,终究是他们两个人的局外人。

    所以,在秦子墨惊醒看见自己正抱着雪颜时,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她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桌上的瓷碗摔碎成片,割伤了她的手。他瞪着眼睛冷冷道:“你不是春娘,你是雪颜,你是骗子,你是凶手!”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道:“子墨,我是春娘啊!你怎么了?”她艰难着起来,想要靠近他,却被他再次推到再地。

    秦子墨眼睛里满是怒意:“我真后悔给了你一张和春娘一样的面容。”说完,秦子墨捡起一片瓷碗碎片,对准雪颜的脸便划了下去。瞬间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一道狰狞的伤口爬上了她莹白的面庞,触目惊心的妖娆在烛光下显尽恐怖诡异。

    “混蛋!”我被秦子墨的举动气得发颤,不顾我此时正躲在假山后面,直接冲上去狠狠甩了一巴掌给他:“秦子墨,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躲,反而大声笑了起来,啐了一口嘴角的血:“后悔?呵呵,将她画出来才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

    那一晚,雪颜哭了很久。明明难受得厉害,可哭着哭着却笑起来。

    她笑道:“他的那几句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点一点剜着我的心,看不到血,却痛到极致。”

    她的笑容愈发的深,可我只觉着彻底的凉意,和嘲讽她自己的凉薄。

    “可能我真得太傻了,我到现在才知道我这一生永远都无法得到秦子墨的爱。”那些压抑在过去以及现在的悲痛终于让她的心走向了边缘,她喝了好多酒,一边喝一边笑,嘴角的笑意惨淡而悲痛。

    她说:“我决定放下他了。我与他终究成了陌生人。我突然想,如果,我从来没有遇上过他,那该多好。”

    她将指甲掐进肉里,一直低声地呢喃着这一句。

    我到现在才清晰地感觉到雪颜终于学会了释怀,不论是绝望透顶,还是伤心所致,这些年将她困在情牢中的爱终于有走向云淡风轻的一天。

    这短短的七天,似乎只是一场梦境,她将所有的爱都表现出来,而他,只是借着她的爱,一刀一刀划破她的心。绝望尽头,她终于想走出来,而他却从来没有走进过。

    不论是春娘还是雪颜,她这一生都爱的太累了。可这两世的记忆却纷纷涌在她的脑海,挥不去,消不散。

    而这一别,千山万水,海角天涯,却终究没了再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