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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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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病刚好的顾悌坐在屋里,吃着丫鬟们从外卖堂买回来的戚风蛋糕,香甜绵软的口感压下了药汁的苦味,但一点也不能打消她心里的烦闷。自从二姐顾晓愫嫁入长宁伯府,她应邀去过数次,每次都能见到九皇子。上一次去长宁伯府,九皇子偷偷来找她说话,询问顾辞的病情如何了,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还说本想亲自探望,但是杜贤妃说病气会过人,不许他去,知道顾悌见过她,特来问问。看他一脸真诚,毫不知避忌地说起自己的关心,顾悌都纳闷了,不是说宫里的孩子都是人精么,怎么他就这么傻?皮相确实能称得上‘美姿仪’,也完全没有史书上的‘耽乐嬉游,暱近群小’的不良纨绔之气,实实在在的一个邻家阳光男孩模样。这次她病了,九皇子还派人送药来慰问,说是不是因为他请她去探望顾辞,所以过了病气?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方太夫人知道九皇子派人来过,特意给她做了新衣新首饰,还派了个甘嬷嬷,天天暗示她给九皇子回信。

    四夫人对此倒是无所谓,还劝女儿放宽心,大大方方去应酬。方太夫人要打什么主意,总要过她这一关的。去年父亲已经入阁,可惜并不是首辅,只是阁臣而已,郑次辅成了首辅,柴阁臣升了次辅。这两人中进士还比父亲晚一届,年纪较大,原本运作得力,说不定能压过他们直接做首辅,现在只能等他们退下来,父亲才有可能拿到首辅位置。乔家的男孩也就一个乔禝她能看在眼里,但配女儿还是有点勉强。女儿多去豪门之家走动,名声越来越好,当娘的只会乐见其成。至于要不要考虑刚满十岁的九皇子,言之过早。

    真正让顾悌心烦气躁的不是九皇子和方太夫人,而是她这段时间和顾辞交往以来,对长房和清颐院的了解加深,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和不甘,时时刻刻萦绕心头。

    顾辞不过七八岁,养得比公主们还娇,别说牛檀这种同样身份的郡主,连已经出嫁的凤阳和宫中最受宠的八公主,身上头上的东西都不见得比得上顾辞随手拿来镇纸的一块古玉值钱,更不用说名下产业出息。二姐私下和她说过,杜贤妃对大公主很一般,觉得她不是皇子,嫁妆也没添多少,幸亏是嫁回舅家,不然手头连赚钱的田庄都没有。可看看顾辞,不说璀璨阁、缎绫阁这些小打小闹没什么高档品的铺子,丹青阁的一笔时文点评就赚翻了天。在其他书肆眼红得滴血,纷纷出了大价钱去挖人、偷抢印刷术时,皇帝一纸诏令将活字排版印刷术广而告之,不知道让多少人吐血。她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对谢家工匠砸银子的人里有乔家名下的万古斋,据说乔大夫人秦氏狠狠亏了一笔,添了个心绞痛的毛病。日进斗金的致爽斋据说是太子在经营,各种新鲜食谱都是从太宗笔记里整理出来让致爽斋试做。可是那片地都是顾辞的,不是清颐院,也不是长公主,更不是顾家的,就是顾辞本人的。

    顾悌忍不住要想,如果易地而处,她能有顾辞的底气,不知道方太夫人和甘嬷嬷还敢对她指手画脚么!?

    可惜,哪怕是四夫人名下的有这样的嫁妆铺子,她也不便插手,以免和未来的嫂子起冲突。乔家一向是只有媳妇管外面的经济事务,女孩子管家务,更何况四夫人只有田庄没有铺子。上次给大嫂家送礼,她给顾辞画的桃花样子,缎绫阁发扬光大,凑齐了十二月花,做成一系列的荷包帕子扇坠等等,卖得便宜,销量极好。顾辞为表谢意,让缎绫阁送来几匹价值不菲的彩缎。她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言喻,既心有不甘又羡慕嫉妒,不可抑止的总是想到:若缎绫阁是她的……

    好在她是个心性成熟之人,压下这股隐隐不平之气,马上就想到和顾辞谈谈,能不能与缎绫阁合作,她就做个设计师好了,拿点股份。若是能进一步取信于顾辞,凭借她在现代的经验,最好做个顾辞身后出谋划策之人。以顾辞的地位资金,她既可名利双收,又不用担心抛头露面过于高调,分红可以等她出嫁再拿也无虞。

    但是,怎么才能说服顾辞就有难度了,这完全是不对等的谈判,她能作为筹码的各种现代花样,只要面世不超过三天,古人肯定能仿出更漂亮更好看的。若从姐妹之情出发,她以后背着这个名头,等于名声都被顾辞拿捏在手里,一句‘碍不过情面’,就可以把她打成‘欺负幼妹谋私财’的恶人。

    若放弃这个机会,不嫁给九皇子,就凭家里的那点嫁妆,她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可与顾辞媲美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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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辗转反侧多日的顾悌还是上门向顾辞道出来意,想给缎绫阁专门设计花样子,没等她提起报酬之事,顾辞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五姐,缎绫阁的绣活其实都是小本生意,大头完全不在绣娘身上。当初手艺好的绣娘都来府里了,外面人是讨个生活,不用做太精致的活计。你若平日喜欢拿这个当消遣,不如把用不上的花样子标个价,匿名放缎绫阁卖。阁里想用,一样照价付钱,你看如何?”

    这是顾悌来之前就考虑到的最差情况,没想到顾辞年纪虽小,却颇有几分经商的天赋,一言就定下了这个基调,若不答应,以后恐怕也走不通她这条路了,遂同意了。

    顾辞直接让人给简娘子送信,细节她们自己谈,她现在火急火燎地想去找顾翮。小萧管事为了查通达货行的事亲自跑了一趟,现在消息传回来了,她觉得问题很严重,想找顾翮商量一下,对于顾悌也就没那么多耐心,完全没有想到要了解一下顾悌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什么要自己赚钱花。

    闷闷不乐的顾悌回到屋里,在甘嬷嬷的念叨下枯坐许久,一直在想,现在的太子在三年后真的会突然重病而亡?现在的她能做些什么?

    终于,顾悌提笔开始给九皇子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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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达货行说白了就是林前锋在军中把吃空饷贪渎来的军备粮米,和关外的商人换走私的皮毛草药等物,由家丁一路送回上京卖给方家,再把方家这边的京城货色运去北关,卖给当地的几家大商会。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在镇北军里并不罕见,北关的商会基本上都有高级将领的股份,顾尧也不例外。不过林前锋的家丁不光做了这件事而已,他们一路上与各地护军交好,甚至和当地山匪偷偷合作,帮忙销赃于北关和京城。

    本来这种隐秘之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查到的,但林前锋被罢职,眼红他们家商路的某地官员找了几次送货家丁的麻烦,当地山匪讲义气,帮他们出头,和官兵打了一架,皆有伤亡。官兵自有军医处理,家丁就把受伤的山匪兄弟藏在九康堂的药铺里,一边包扎一边发牢骚。他们认为自己讲的都是切口方言,药铺里一头短毛的外地大夫肯定听不懂,可惜这位刚还俗的医僧本是当地人,遇灾年随父母去了京郊,在铁梅寺里保住一命,打小也混过市井街头,有啥听不懂的,转手就把消息递出去。

    小萧管事带人去拿下家丁山匪,审完就传信回京,问打算怎么用这几人。若谢庆还在京中,定然把下关,这种事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知道。因这事是顾辞交代下去的,萧律没看内容,直接转手。这下事情就不是顾辞想的那样,单纯报复一下方家的生意就可以了事。

    顾翮接到消息也有些意外,方家建国以来说是家资全捐,这些年明面上也没什么大生意在跑,居然私底下还敢玩这么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立刻集中火力去调查这家货行在京城的情况。

    顾辞不放心七哥的能力,毕竟商有商道,他打听的效果肯定不如庆叔,可惜庆叔现在不在,思前想后,她还是叫来了萧大管事一起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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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九重阳节,顾辞被提前一天打发到宫里陪太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主角太子一大早请完安就不知所踪,留祖孙俩一起经历觐见的闺秀们如火如荼的热情。

    除了一直躲着顾辞的隋掌珠,绕在太后身边奉承的刘梦梦和柯芳思,李扶香居然也出现在慈宁宫,见了顾辞嘿嘿地笑,“我就是来凑数的,但凡跟相亲有关的宴,我娘都不许我缺席。”

    “你的亲事有这么难?”顾辞小小声地问,李扶香腊月及笄。

    “我姐姐嫁得太低,现在姐夫居然还有了庶子,我娘就绝不肯再把我低嫁。”

    李扶香的姐姐李持香嫁的是当年的新科进士,在李尚书家的家学里启的蒙,后来得李尚书举荐进了鹤鸣书院,有师徒之谊,与李持香也是青梅竹马。前年从翰林院出来谋了个安东城附近的知州,带妻子儿女一起赴任。

    居然刚到任没多久就弄出庶子?!

    许是顾辞的怒气太明显,太后往这边看了一眼。

    李扶香赶紧给打抱不平的她顺毛,“这事稍后给你说。不过一个不计入族谱的庶子,以后一份家产打发了。姐姐觉得无所谓,我爹娘就没出手,也就把姐夫晾在那儿多坐几年的事。”

    顾辞捏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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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众美女后,顾辞怏怏不乐地倚着太后发呆,太后挥退宫人,抱着她说悄悄话。

    “阿鸾怎么了?”

    “祖母,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不想嫁?”

    “总觉得女孩子嫁人好亏。”然后她把李持香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带一大笔嫁妆,帮花心男人养小妾庶子,伺候公婆小姑子,打点家务,人情往来,还要保护子女不被姨娘庶子害死,岳父母还得提携女婿,过得一点都没在家里舒服,图啥啊?”

    “你就觉得李家大姑娘嫁得不好,那有没有嫁得好的?”

    “其他人我太不晓得。”

    “这个日子过得好不好,是看姑娘家自己想怎么过,不是我们外人看着不好就不好。”太后觉得小姑娘的烦恼实在是可爱至极,“如果李家大姑娘认为过得不好,她完全可以换个男人,李尚书怎么会委屈自己女儿?你看唐尚书的女儿不就再嫁得很好?”

    顾辞困惑地看着太后,太后笑而不语。她老人家在宫里听的八卦可比她一个小豆丁能知道的消息要深刻得多,唐佳佳正值壮年的探花夫婿怎么那么容易染病而逝?无非是得了岳家助力抖起来了,出去就管不住自己,唐佳佳一怒之下准备休夫,却被外室闹上门来丢了脸。于是送一对痴情鸳鸯上路,自己再找第二春。没看李家这个女婿知道了唐家的事,立刻把生了庶子的姨娘烫坏嗓子发卖了么?

    “阿鸾不用操心这些,咱们找个听话的郡马。若是他不好,你就换一个。你的孩子跟着你,姓顾、姓萧、姓谢,都行。”

    顾辞愣了,“那何必嫁?”

    “女子最漂亮就是穿上嫁衣,我们阿鸾长大了肯定倾国倾城。祖母到时候得去送你出嫁,看你风风光光地做新娘子。”太后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自豪,“至于嫁了之后,以你的身份,想过得舒心还不容易?有没有郡马,都不影响你找……”

    “咳咳。”外面突然传来咳嗽声,祖孙俩扭头一看,皇帝带着太子绕过落地帐幔,都是脸色黑黑地进来了。

    顾辞赶紧起来行礼,袁懿把她抱起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袁懿肩上。

    太后哂然一笑,虚点父子俩说,“你们这是偷听女人家私房话?”

    袁懿带着顾辞告退去了东宫。

    皇帝很无奈地道,“母后,阿鸾还小。”

    “行啦行啦,你们男人就知道瞎操心,有事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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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里,顾辞扒着袁懿的脖子扭着身子不肯下来。

    “不好意思了?”

    “你们怎么能偷听……”

    “这不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么。”

    “……什么?”

    “昊苍颁金节前能回来。”

    顾辞立刻高兴地抬起头,“真的?”

    袁懿蹭蹭她的小鼻子,“姑父晚一些,腊月前肯定到家。”

    “谢谢!”顾辞大方亲了他一下。

    袁懿直接抱着小胖墩倒在软榻上,哀怨地说,“阿鸾是大姑娘了,以后是不是就和哥哥生分了?”

    顾辞鄙视地看他皱着一张俊脸装可怜,“你不是快有太子妃了么?”今天来了不下二十位姑娘,都是豆蔻年华。

    “那些不过是跳梁小丑。”袁懿很是不屑。

    蹦跶得欢的还是前世那些人家,情势一变,溜得最快的也是他们。他曾经定下的一妃二侧,最后不是闹出丑闻,就是出家或自杀,托她们的福,临死前东宫里安安静静。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婚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考虑怎么长高点的好。”袁懿笑得不怀好意。

    顾辞很愤怒地反驳他,“娘亲说我再大几岁就会长个子了!”她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前世也是十一二岁时猛地一下蹿起来,所以不是太担心长不高。

    “叫声哥哥来听听?”

    “……哥哥。”顾辞觉得太子殿下今天怪怪的,心情很好,就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你要出远门了么?”

    京中人人都知道太子最近迷上打猎,常去西郊猎场,甚至直接进望山混个几天几夜也是常有的事。御史弹劾了不少次,但旱情出现后,谁也不敢拿这等小事去烦皇帝。

    “父皇还没拿定主意,等他松口就出发。”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收着。”顾辞贴在他耳朵边悄悄地说。清颐院的安保工作还是很有保障的。

    “明天把太宗留下的笔记都搬去你那。”

    袁懿接着掏出一个质地极其清润的金包边蹲龙钮羊脂玉印章放到她手里,“这是我的私印,用它可以调动五率府和詹事府的人。明方、明都和明秀都留给你,明津会跟我出去,明庭在东宫,”然后用耳语的音量和她说,“致爽斋对面有个私宅,有事可以用这个去找那里的小内侍祈年,他可以传话给乾清宫管扫地的明庄。”

    顾辞幽幽地看他一眼,默默掏出放香片的小荷包装起来,松开荷包的长丝绦,系在脖子上,塞到怀里。

    “要去很久么?”

    “舍不得?”

    “嗯……”

    “那就别去送我,万一你哭得我不想走了怎么办?”

    本来窝在他怀里伤感的顾辞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这个人又提起她的糗事。在别院后门送走顾尧和顾翀时,顾辞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但只敢小小声地抽抽搭搭,让人看了就心疼。顾尧父子差点摔下马来,还是毓仪见哄不住,直接把她带回屋里,由剩下的三个哥哥道的别。古代通讯不便,离别之后想再见,得许久之后了。顾辞很有自知之明,若是去送行,她肯定忍不住眼泪,让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那,等你回来,我再去接你。”